在接下来的几天，林森的心情像被纷繁雨点打乱的浮萍，久久无法平复。
被滚滚硝烟遮盖住大半个城区的航拍照片，满是残垣断壁的城市废墟，在奔逃人群中哀声哭嚎的婴孩，被撕裂者黑幕般的巨翅遮盖住的血色残阳… …这些男孩先前在战场上经历的惨绝人寰如今像跑马灯般在眼前逐一闪现，而他，本应该作为抵御怪物进犯的最后一道防线，将身上的血肉融入脚下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
他犹豫着，要不要问问云中市现在的情况。可是每次拿起手机，想要拨通云嫣的电话，白露在他怀温融舒展的柔软就会袭上他的心头，纾解他按下号码的气力。现在，已经有了牵挂的男孩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将自己单薄的生命当做战场上一卷随风消散的烟云。
晚上，沐浴完毕的少女盘腿靠在男孩胸前，在他的臂弯中安静地读着云嫣先前留下的一本小说。帘幕半掩下的窗外，暮色熏染，橘黄的光芒像被浸润着琉璃色夕阳的漫天鹅羽，从床头的落地灯中随风抛撒，将两人柔软而又温融地包裹其中。林森贴着白露嫩滑如玉的脸颊，一边梳理少女带着栀子花清香的柔发，一边给她轻轻翻动书页。
房间中寂静得像入了夜的萤火草丛，浮荡耳边的，只有晚风抚弄窗帘的“沙沙”声。少女呼出的鼻息轻轻吹拂到林森的手上，仿佛水中芦苇悄然生长时，不经意间撩拨起的涟漪，刹那间漾满男孩的心扉。
那时，林森已经在心中默然放弃对这个世界生死存亡的关切。在失去了云嫣和林漪后，他在白露的身上重新发现了自己想要守护的执念，那是几年间鲜血淋漓的残酷战斗从他身上剥夺走的，属于正常人的爱与被爱。
接下来的几天里，他将云中市的状况抛到一边，静下心来陪少女尽情游玩。两个人将市里的大小景点逛了个遍，尝遍这座东南城市的各色美食。诚如白露在游乐场对男孩的坦言，这的确是这几年两个人一起过得最开心的日子，没有战火，没有杀戮，甚至没有元念，只属于男孩和少女二人世界的无限欢愉。
然而，林森的心底始终潜藏着一丝隐隐的不安，仿佛眼前和少女携手共度的一切都是幻梦一场，他会在某一个雷电交加的清晨猝然醒来，枕头的旁边空无一人，只有他曾经亲手送给少女的翡翠玉佩，寂寥地守候床头，像是在等待新的主人为它注入体温。
果然，伴随着着一个突如其来的电话，幻梦迎来了它的终结。
他是在快要回到房间的走廊中接到张若宇将军的电话的。那时，两人刚刚结束一整天的游玩，回到宾馆的少女嚷嚷着肚子饿了，林森便到楼下的便利店买了点零食，没想到还未回到房间，曾经的上司一个电话直接打到了他的手机里。
奇怪，如果是上面的紧急召回令，应该是由H市的军方人员亲自接他回去，但林森手机上显示的，却是张若宇的私人电话。
犹豫再三，他在走廊中接通手机。
“小林，是我。”
老将军浑厚的嗓音从话筒中传来。
“首长好，林森上尉携霜系炎契者白露在H市持续待命中，请指示！”
林森尽量压低声音，同时目光警觉地扫视周围，还好，并没有其他人出现在视野中。
“不用按照上下级的规矩来了，小林，这只是一个老上司打给你的私人电话，放轻松点。”
男孩微微舒出口气，握住电话的手却在不觉中暗自抓紧，
“上校，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电话中的那一头传来沉重的叹息声，仿佛一颗石子丢入林森的心境中，溅起重重波澜。他隐约猜到了什么，抓紧追问，
“请告诉我，上校！我也曾在这片土地上流过血！”
“指挥部里已经没有空白的阵亡通知书了。”张若宇的声音变得低沉下来，沙粒般的沧桑中流露着海潮冲刷的淡淡咸腥，“这几天，我们的防线一直在收缩，所有的预备队都顶上去了，装甲部队也消耗得差不多了，但是，没有听风者的支援，我们只能困兽犹斗。”
林森张开嘴，刚想将郁积已久的心声倾吐而出，突然间，白露的笑颜拂过脑海，将他涌上咽喉的话语硬生生哽了回去。
“小林，我知道你为这座城市，为我们要守护的东西牺牲了太多、太多。所以，即便在这样紧张的情况下，你和那个叫白露的小姑娘依然可以享受这个难得的假期，这一点，作为最高指挥官，我张若宇可以给你实打实的保证。”
男孩垂下头，刚刚树立在心中的执念似乎又开始动摇。
“但是，作为曾经和你一起在中央教导大队并肩作战的老上校，作为曾经手把手教你穿上外骨骼的老队长，作为曾经帮你走出过战火阴影的老朋友，我，张若宇请你再想想，这座城市再没有人去拯救，生活在这里的数百万手无寸铁的人们就要惨遭怪物们的屠戮，变成活生生的人间地狱了！”
“对不起，上校，能告诉我，情况有多糟吗？”
林森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让它变得和老将军的嗓音一样颤抖。
“部队这边的前线炎契者消耗得差不多了，梅菲斯特派出的援军被堵在半路，完全无法指望。黑魇这边出动了五只以上的神思者，我们被敌人的元念全面压制了。你知道的，这些躲藏在敌人后方的家伙必须要听风者部队深入敌后才能清除，而我们有这样经验的精英炎契者，都已经全部阵亡了… …”
不待张若宇说完，林森早已仰起脖子，将一口闷气咽如肚中。
的确，这样的情况，没有听风者清除掉敌人负责进行元念压制的神思者，这场战斗只能是黑魇针对人类的单方面屠杀。而他，林森，和白露搭档的听风者型游骑兵，正是专为这样高风险的定点清除任务而生的。
“小林，我不会为难你的。以前，无论是在中央教导大队，还是在三峡要塞的战斗中，每一次任务你都完成得异常出色，无愧于十四集团军侦察兵的出身。在三个月前的王鱼行动，你的搭档甚至差点在深陷重围中牺牲，这些功绩即便上面不会嘉奖，我都替你守护的那些人们一一记在心里。作为曾经的老上司，我为有你这样厉害的兵感到骄傲… …”
“… …所以这次，我并不能以最高指挥官的名义命令你立刻回来。给你打这个电话，仅仅是以张若宇私人的身份恳请你再想想，既然已经在此抛撒过热血，能不能将这里的人们，一直守护到底… …”
林森听着电话，嘴唇颤动得愈加厉害，几次想要打断将军的话，却又在涌现嘴角的时候，欲言又止。等张若宇说完，他才鼓起勇气缓缓开口… …
房间中，等待着林森回来的少女正趴在床上，翻看着手机中这几天和男孩一起留下的照片。被小白袜包裹的小腿轻快地拍击着床沿，像是在给一首欢歌踩着节奏。
摩天轮前的倾情拥吻，月桂树下彼此牵起的双手，夕阳下的海滩交融着两个相互依靠的背影… …白露眼眸中的青色光芒如影流泻，如同撒满江面的满城霓虹，柔光中的斑斓辉映着回忆之森舞动的幻色流萤。
从来不曾料想被人这样温融地拥抱，更不会奢望，这张曾经被地狱之泪无情撕裂的脸庞也会有朝一日，被心上人的亲吻如此善意的祝福。自两人成为恋人以来，和男孩一起度过的每一个须臾，都值得少女精心擦拭，抛光，珍藏在记忆中最缱绻的角落。
谢谢你，阿森。露儿不会是和你走到尾声的女孩，但你却能陪我度过这段最后的初恋，让露儿短暂的一生也能感受到… …被人爱着的滋味… …
眼中的笑意如潮退去，少女的眼眸仿佛初云蔽月般渐然黯淡。她开始删除照片，从夕阳下的背影，到月桂树下的双手，再到摩天轮前的亲吻… …每删一张，少女抓住床单的纤手就会收紧一分，似乎有一把匕首捅入了她的心窝，伴随着手指在触屏上颤抖的操作，将心跳抽泣般的痉挛，缓慢肢解。
删到最后一张照片，那是她十八岁的第一个凌晨，刚刚表白成功的少女像小公主一样，被男孩在怀里抱起。背对漫天浩瀚的星辰，她搂住他的脖子，举起手机，完成了两人成为恋人的第一张自拍。
食指在删除的按钮上游离着，抽搐着，却始终无法确定最终的遗忘。大滴的滚烫落在屏幕上，碎裂成几瓣冰花般的晶莹，少女再也抑制不住如泉翻涌的泪流，埋在枕头中低声啜泣。
黑暗里的挣扎被泪水反复打湿，直到走廊中传来熟悉的脚步声。白露慌忙翻身起床，匆匆撕掉几张面巾纸擦去脸上的泪痕，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准备微笑着迎接男孩的归来。
脚步声在离门不远处停住了，白露候了一段时间，仍然不见林森推门而入。她忍不住下床来到门边，刚要开门看看走廊中的状况，却被林森低沉的嗓音，瞬间凝固，
“… …上校，能告诉我，情况有多糟吗？”
少女的心脏急剧收缩，像被什么狠狠击打了一拳。她不禁趴在门上，竖起耳朵，仔细倾听，
“… …我知道了，云中现在的状况不能没有听风者… …”
“… …但是，对不起，上校，我绝对不会让那孩子去冒那么大的险了… …”
“… …猎杀神思者… …林森一个人也能做到…
…我会把她留在安全的地方… …”
“… …专机的到达时间和地点已经通过短信接收，好的，明白… …”
瞳孔开始慢慢收紧，白露转过身，靠在玄关的墙上，直愣愣地盯着头顶的灯光，双臂无力地垂下。
这么快，就要开始了么？
阿森刚才说的那些话，意思是要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
莫名的惊慌在胸腔中如黑烟般扩散开来，白露伸出舌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握紧逐渐被汗水浸湿的手心。
还是像以前那样没有选择，一旦命令下达就无法逃避，只能在和怪物们的浴血搏斗中祈求奇迹的降临… …
可是这次不同了，本应赴死的只有我一个人，这是早就决定好了的结局。上天本来没有给她抉择的权利，然而这次，她却可以选择用这条垂死的性命，挽回些什么。
那应该是露儿最后能为你做的事了，阿森… …
门外，林森还在悄悄打着电话。少女的双手交织在一起，宛若黎明前祈祷的虔诚信徒一般，嘴角染开一丝疲惫的笑容。
晚上，趁着林森洗澡的时候，白露偷偷翻看了他手机中的那条短信，果然，明天上午在市郊的野地中，张若宇会派人接走男孩。
然而自从进入房门后，林森像往常一样，没有向她提及这个至关重要的电话。少女隐约猜到，男孩不想让她回到那座战火连天的城市中。
既然如此，阿森，那就不得不和你提前道别了呢。
睡觉前，她又在林森的怀抱中读了几章小说，最后关灯时，少女搭在男孩的肩头，轻轻说道：
“阿森，你爱过别的女孩吗？”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林森和煦地笑着，帮白露取下鬓前的发卡，
“难不成云医生那家伙又给你灌输什么奇怪的念头了？”
“不关阿云姐的事，是小露自己很好奇。”
少女歪着头，满头柔顺的乌发流泻下来，文静地贴在睡裙领口的蕾丝花边上。
“这个… …怎么说呢，不管怎样，我的初恋一定是小露，这一点我向你保证！”
“可阿云姐说过，一个人要有忘掉初恋的勇气才能在这个世界上继续前行，战胜属于过去的爱恨情仇，直至到达被命运祝福的最终彼岸。”
她眨眨眼，松香般的灯光优美地凝结在睫毛，恍若朝露。
林森怔住了。难道白露已经知道了他和云嫣以前的关系？可就算是知道又有什么？扪心自问，他的确爱过云嫣，但也仅仅是爱过。现在的两个人，勉勉强强算是朋友，却早已无法像学生时代那样，在彼此的心中激起哪怕是半点的青涩悸动。
“小露，你今天… …没事吧？”
“当然没事~”
白露微微一笑，双手交绕在男孩的臂膀，
“答应我，阿森，别再像以前那样，总是被一个人的记忆纠缠和折磨。还有那么长的日子在前面等着你，要永远相信，最爱你的那个人，一定会在时间绵延的尽头，等候你的归来。”
不等男孩回应，她将一杯散发着浓烈芬芳的牛奶递到林森手里，
“好了，别多想啦，喝完这杯奶就睡觉吧！一定要好好保重身子，以后还要和小露一起生一堆小孩呢~！”
林森的脸瞬间涨红。在少女柔情万种的注目下，他硬着头皮，将牛奶咕哝咕哝喝进肚子。
最后一盏床头灯也徐徐熄灭，黑暗中，他握住少女的手，而白露也伸出另一只温香玉雪，抚摸着男孩的脸颊，犹如夜风点过迷迭香时的喃喃低语。
“阿森。”
“嗯？”
“这几天和你一起度过的日子，真的很开心~”
“嗯… …”
“真的好希望，能牵着你的手，一起走下去… …直到最后的最后… …”
“… …”
“对不起，阿森… …过了今晚… …忘掉露儿吧… …”
枕头的另一侧响起轻微的鼾声，男孩早已在不知觉中睡熟。少女小心翼翼地拉过林森的大手，贴在自己脸颊，禁不住，泪雨潸然。
第二天凌晨，白露被提前设定好的闹铃叫醒，而枕边的林森依然在药物的作用下，睡得昏昏沉沉。她蹑手蹑脚地起床，悄无声息地完成洗漱打理，换上了伊斯坎德尔的皮质作战风衣。
所有的化妆品和裙子都单独打包在黑色的垃圾袋中，她不想给林森留下任何属于自己的回忆。临出门还有些时间，少女到楼下的便利店买了饭团和豆浆，用宾馆的微波炉加热后，盛如入保温桶，轻轻放在林森的床头。
这样，阿森一起床，就能吃到热乎乎的早饭了。
对不起，明明曾是你的爱人，却连一顿像样的饭菜也弄不出来… …
等人们把这些怪物全部消灭干净，一定会有一个心灵手巧的女孩子和你相守下去，每天都能为你做出热气腾腾的饭菜，那才是值得你铭记一辈子的味道呀… …
俯下身，胸前的翡翠玉佩如钟摆般垂下。少女挽着鬓角的柔发，吻在男孩沉浸在熟睡中的面颜上，
别了，阿森。
戴着黑纱手套的手拎起提尔锋，白露毅然转身走出房间，风衣漫卷的夜色，逐渐将少女翩然的身影湮灭虚空。
在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少女将写有约定地点的纸条递给司机，一个人孤独地迈上了最终的旅途。也许是赶上早高峰的缘故，出租车在一路拥堵的公路上如同蜗牛般地蠕动，周围的天色也逐渐转亮。
她扭头望着这座陌生的城市，虚无不定的漂泊感浮现心头。在林森身边时，她从没有这种感觉，也许，在选择离开男孩时，她就亲手放弃了回家的唯一机会。
正在这时，白露的电话突然响起，是男孩打来的。
少女的手指在接听键浮动着，最终，还是轻轻按下，
“喂，小露，你在哪儿？为什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出去了？你一个人在外面我很不放心的… …快回来！”
她哽咽着，迟迟说不出一句话。
“等等小露，莫非你… …”
挣扎再三，少女狠下心，挂断电话。
在约定好的野地，白露拎着提尔锋，等候着军方人员的到来。
螺旋桨刺耳的旋转声逐渐接近，她抬起头，一架银色的“鱼鹰”旋翼运输机凌空飞来，悬停在野地上空，机翼两侧的红色航标灯缓慢地交替闪烁，像某种无言的节拍。
旋翼下激起的疾风压低少女身边的野草，运输机调转引擎角度，在少女面前缓缓降落。
舱门开启，一个挂着少校军衔的军官跳下飞机。少女拢住飘舞不已的大衣，顶着湍急的气流，向对方大步走去。
“云中市卫戍部队最高指挥官张若宇少将副官，罗飞少校，奉命将林森上尉带回三峡要塞。”
虽然面露疑惑，军官还是向少女敬了礼。
“伊斯坎德尔元念实验小队，量产型炎契者白露，谨代表林森上尉返回战场执行任务。”
少女双手拎着提尔锋，对着军官微微欠身。
“对不起白露小姐，我接到的命令是要接回林森上尉… …”
“听风者小队最核心的组成部分是炎契者，猎杀神思者，白露一个人就够了。”她用没有感情起伏的声音回应着，
“我回去对战局起到的作用，将远远大于林森。”
少校还想说什么，白露将自己的游骑兵军官证塞到他手里，一言不发，攀上飞机。
少女坐在舷窗边，愣愣地望着窗外雾蒙蒙的野地，仿佛这几天和林森一起经历过的一切都是幻梦一场，仿佛名为幸福的温存从来都不曾将她拥抱，仿佛一觉醒来，她仍然躺在器官贩卖团伙冰冷潮湿的地下室，身边还放着杀害龙小七的匕首。
不知为何，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云嫣给她看的一本小说中的文字：
“鸟儿胸前带着棘刺，她遵循着一个不可变更的法则。她被不知其名的东西刺穿身体，被驱赶着，歌唱着死去。在那荆棘刺进的一瞬间，她没有意识到死之将临。她只是唱着、唱着，直到生命耗尽，再也唱不出一个音符。”
她觉得自己就是那只荆棘鸟，在临死前，唱出了生命中最美丽的歌谣，最后当荆棘刺入自己身体时，她是清清楚楚地知道的，就像红叶会在入秋后的第三场寒雨凋零，就像雪花会在初晨的阳光中融化。
即便如此，这依然是少女执着选择的命运。
耳边的引擎轰鸣声逐渐增大，飞机开始离开地面。泪影朦胧中，少女忽然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一面奔跑，一面朝飞机拼命挥手，似乎还在拼命喊叫。她使劲地揉着眼睛，视线中的熟悉重合胸腔中激动不已的跳跃，她趴在玻璃上，大声呼号：
“阿森！！！！！！！”
可他们都听不见彼此的声音，引擎如雷般的轰鸣声淹没了一切。飞机的起落架已经离开地面，男孩的身影眼见着开始缩小，少女从座位上弹跳而起，冲向舱门，
“危险！！”
旁边的少校伸出手，想阻止她，可少女已经奔跑到舱门边，黑纱手套按在锁定栓上，
“霜系境界，解锁！”
她从已经离地的飞机上跳下来，不顾一切地冲向林森，就像三年前的枪林弹雨中，她抛弃所有选择相信男孩一样。急流般的旋风卷走她的风衣，将少女的裙影和黑发盛放成草丛中最柔美的舞步。
“中断起飞！中断起飞！！”
少校趴在舱门边，冲着驾驶舱大吼。
她越过草地中积聚的水洼，扑到林森的怀抱中，一如就别的故人般，在男孩臂弯熟悉的温暖中，嚎啕大哭。
“对不起，阿森… …对不起！！我不想让你一个人回到那么可怕的地方… …明明好不容易拥有了你… …又要这么轻易地再见… …我到底… …还是放不下你！！”
责备的话语涌到喉头，却被男孩硬生生地咽下。林森长舒一口气，抚摸着少女的头发，释怀一笑，
“没事了，没事了。”
他搂住怀中的少女，下巴紧紧贴住她冰冷的前额，
“既然如此，那就我们一起去面对吧，不管是在这里，还是在战场，只要能和你在一起，世界就永远不会像之前那样绝望。”
“阿森… …”
少女抬起头去，泪意阑珊的眼眶，微微泛红。
“别离开我了，小露。”
林森咬住嘴唇，用最大的力气把少女抱在怀里，
“没有你… …我已经无法再像以前那样，用所谓的勇敢，掩饰自己的空虚… …”
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少女惊奇地发现，向来坚强的男孩竟然也渲染泪下。一滴，两滴，烙印在她脸颊上的滚烫却又如此清晰，向她倾述着从不属于一个战士的软弱和无助。
“嗯… …阿森，不要害怕，我们一起走下去吧… …”
即便是这条荆棘丛生的不归路，和你紧紧拥抱在一起的我，已然，无所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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